他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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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
  

  他们

  ——童话蓝

  

  

  老朱

  不见他已经四年了。老朱。文科班的班主任。我们这样顽皮，叫他老朱。其实常常想起他。可是不能够去看望他。

  那时他不过三十多岁，但已有斑白的头发。初中时教了我三年历史，白癫疯医院当然熟识。后来又进了他主持的文科班。他太善意，太宠爱一群顽皮的弟子。有事情会在讲台上拍着桌子大发雷霆。下得讲台来，一会儿，就没事了。

  我们都了解，太了解。所以不怕。

  起先埋怨他的这个班如白癜风诚信坐标企业此的吵和乱，无法来安然学习。在周记里曲折地抱怨。后来，很久了，他跟我说，看过你的周记，作文，写得实在是好。其时他在找我谈心。寂静的办公室里，他听我说话，吸着烟。亦是在喝浓茶。闲聊日常。问我吃不吃糖。

  他手下的这一群女弟子，我也在其间，我们都是个性的。都爱自由。跟他讨论问题时，肆无忌惮，有时语锋太过锐利。高三的敏感时刻。他从不触犯，疼爱女儿一样的疼爱我们。纵容我们说出想法，他认真应对，哪怕明明是刁钻。

  我曾追问他一切关于顾维钧的史实与掌故。巴黎和会固然是考试重点，但顾维钧不是。教科书上连这个名字都未曾出现。可是我喜欢。他就来配合，查了资料，向我述说。又纵深了讲，恨不能穷其所知，都给我。

  他这般看待我们。平日闹归闹。正经起来，我们都拼了好成绩，乖乖的让他以此为荣耀。朝夕相处啊，真的成了他的孩子。

  四月间，所有高三学生开始傍晚跑步。出了校门，一直跑去河边。天气正燥热，时间亦是期待。渐渐的就松懈了。有一天，抱了一大袋子书，跟在队伍后边，准备到校门口，往家的方向拐。没想到他跟上来，说，怎么又不跑？我说，你看，好多书。他说，拿来我抱着，你得跑，锻炼身体嘛。不由分说，他双臂环抱我那一大袋子的书，跑。他微微发胖。步子略显吃力和凌乱。他的背影。他顾不上打理的头发。我看着，一个字都说不出。

  六月里，常有大风大雨。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，他的大书桌前，一个人，不被打扰。学到疲惫时，眼望桌上他的盆栽发呆。课间他走来坐在我旁边。他很少与我坐对面。他轻声问，怎么样了？我说，顺水随风。对他笑，眼睛里是平静。他拿过我的橡皮，放在中间，说，你注意，这块橡皮我先抢到就是我的。又说，去争。记得一定去争。你这么年轻。

  那天他说起自己工作不比别人少用力，但评个先进什么的，却没有他。他说很多大学同窗如今已出国，而他仍在三尺讲台上上下下。想到过离开，但毕竟现状稳定，又有家庭和孩子，挣不得。有些事这样无能为力。

  后来我们不说了，看六月的雨水，鲜亮澄澈。

  后来高考结束，成绩不好，去了一所平常院校。他劝我复读，说，不再试一次，真是令人痛惜。我摇头，说，北京白癜风哪个医院治得好我太累了。就此走出他的视线，不传音信。

  这几年间，曲曲折折，一直记得他说的“去争”。勇敢并且坚持着。得到了一些想要的，在努力争取着更多想要的。

  常常会想起他。他的好，他的忍耐，他的偶尔脾气暴躁。是在经过一些事之后才体认到他的不易。他当时的心境。想到某天终将去看望他，以完美些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。

  我想我们会是真正懂得。

  现在，还不能够。

  　　

  阿朱

  她终于让自己成为“阿朱”。QQ上的名字。阿朱，那么就这样叫她吧。高中时候与我坐最久的同桌。曾经在高三伊始单恋我们的语文老师。幻想他是萧峰。她无数次的跟我提起《天龙八部》。那是个焦头烂额的燥热季节。我跟数字符号纠缠，她静静的埋头写小说。相思倾尽。所有的结局都是分离，即使有过承诺。更何况现实里只有一双专注凝望的眼睛。感觉荒谬，提示她一切不可能，何必再付出。她淡淡的笑，不说话。很多日子过去之后，回想，忽然明白她的想念，这种样子的想念，无可救药，是将自己彻底放逐的沦陷。然而当时不了解，否则不会说太多伤她的话。还有她谈起他时我漠然的态度。不该。

  　　她是一个外表冷淡的女子，一直非常的瘦，有点憔悴的黑。我们常常在一起胡思乱想，有时认真的争吵。想象未来。她喜欢韩寒，陈小春和我微笑时的眼睛。但是这些都拯救不了她无望的思念，太过强烈的时候，她写字，那些字不上锁，于是渐渐的都知道了。包括语文老师。这个将近三十岁，因为眼界太高始终没有结婚的人，有令我皱眉的迂腐气息。他大约跟她谈过话。过程我一无所知。她只是对我宣称“封笔”。然后作文课上她在作文纸上画了一把剑，下面是几滴血。公然的交上去。班主任让她重写。她不理。那时他就站在讲台上。看着一切。我记得有相当隆重的雪在窗外欲下欲混沌。惨白的日光灯下我们的情绪潮湿。

  　　一度她跟周围的人都发生了激烈的争吵。最好的朋友说再也忍受不了。她变得孤单，孤单的只跟我说话。后来我们看考场时在走廊相遇。寂静的长廊。她轻轻的叫我的名字。我走上前，拍拍她的脸，微笑。然后擦肩而过。以为从此不会相见。再后来，我去餐厅，站在拥挤的人群边缘发呆。听见有人叫我，转过身，看见是她。我们笑着拥抱。那一刻，身体里有大海呼啸的声音。因为想念如此肆意。

  　　当爱与忧伤已成往事，细看掌心纹路，依然安稳平常。

  　　无论如何，她终于成为“阿朱”。这是一个孩子自己做了一场游戏，然后取了名字。

  　　告诉我，你不会轻易忘记，只是平淡想起。

  　　

  赤名莉香

  无论发生什么，她都以笑容来应对。灿烂的，诚挚的，知足的笑呵。

  赤名莉香。《东京爱情故事》。

  第一次完备的来看它，是在初一那年的暑假。现在看正上初一的侄女，觉得她那么小，联想当年，当年自认懂得不少事。长大了。

  那个夏天雨水充沛。白天上辅导班，傍晚回来看叫做《忍者乱太郎》的动画片，然后翻电影杂志和《简爱》。也在看《暴风骤雨》。到了八点多的黄金剧场，真正想看的就来了。

  日子单纯清澈一如水滴。

  由衷记取她的何时何地都可以“啪”得一下绽放开的笑容。美好到不可言说。后来自己对着镜子练习，亦是明眸皓齿。后来很多日子过去之后，有人对我说，你的笑不是灿烂，只是……简单，好看。并且温暖。

  这时已经明了很多事件的因由。和缘起。笑自心生，勉强不得。

  她，却常常笑得锦绣。她是暗暗打点出的锦绣。那么巨大的失望逼压她。充斥她。她不肯就范。她一直，勇敢得要命。

  勇敢的爱和离开。

  十几岁的时候，厌死了永尾完治。他有什么好，值得她对待。完治和里美，曲折不断，到头来夫妻和美。这是他命定的。又何苦连累她牵入。

  如今看，已是心平气和。完治这样的男子，情感节制，淡薄。他只要一个和顺的妻就足够。他真是清醒，选择了知根究底的里美，可以在街头蹲下来为他绑鞋带。而她是自由的。他抓不住。他实在不够执意，又迟钝。

  她却是他生命中的花火。太耀眼，他怕被灼伤，任由她升空，熄灭。然后来记得，曾遭际过这样的艳，不可方物。

  在事过境迁的东京街头，他们无意间相逢。她一如既往的，盛大的笑。这一次，她离开，不去回头。而他，站住了，回身看，她渐行渐远。终于不见了。

  他对她，他想，是无能为力的。

  这个片子被N遍的重放。日后断续的看了很多年。日后，日剧韩剧大规模的来临。也有好看的，只是时日一长，不记得了。

  当时校园里正流行莉香的装扮。可以随意的遇见相似的那一个。但我始终没有。我只是喜欢看她的笑容。无论发生什么，她笑，灿烂的，诚挚的，知足的。即使心中溢满忧伤。

  她不安静。走路也会蹦跳。步子迈得不小。头发不很长。中性服装。

  她爱完治，说“一起回家吧”。当爱已成往事，她一个人，坚执地走下去。

  这个女子的爱情态度，今日说来是平常。我们恋爱之前都会这样告诫自身。到时如果不能成就那么索性硬起心肠，离开。不纠缠，不抱怨。不是我的我不要。

  而当事件亲临，我记得我是如何展转往复，迂回曲折，才终至抽身而退。有些事可以消散了，有些事仍是藕断，丝连。忘不了。后来一切都过去了。我完好无损的站在众人面前。我微笑，简单，温暖。不大有人了解发生过什么。他们看到我的笑容，说好看，说这么大了，还笑得孩子一样。

  我和她一起，很多人一起，全世界看我们有多快乐。

  三毛

  喜欢看她浓密的长发滚滚而下。那么风情，万种。

  她实在是个美至诡异的女子。这是现在深深以为然的。以从前的审美来看，看不出。

  从前。从前不过九岁吧，无意间看到《闹学记》。由衷向往她笔下那个游乐院般的课堂。好生有趣呵。并没留意写字的人是谁。

  后来断续的看到她的书。哥哥的书架上收藏了好多。看着，上了中学。慢慢地看完了全集，发现大家都在看。好，就记住了这个好玩的名字，三毛。

  是她引领我们来看最初的世界。万水千山走遍。那是一个与教科书与习题与鲁迅文章与日常迥然不同的疆域。我们自然地进入了。我们自己进去的，觉得真是华美深邃。而不累。

  那时背包里常放一本她的书，一期〈交际与口才〉，一个轻音乐的盒带，一块口香糖。那时对这个世界，想要感知的多一点。

  她的撒哈拉。她的稻草人。她的雨季不再来。她的温柔的夜。她与荷西与加纳利群岛。她的梦里花落知多少。她蓦然回首。她随想。她送你一匹马。她的滚滚红尘。

  就是这样。她的疆域在我们心间无限拓展。她全部的爱和倾吐，我们各自领悟。

  亦是在此时，马中欣出书揭露三毛真相。说，她在欺骗众生。

  就有各处舆论。有一个女大学生说，真气人，那么相信她，却原来都是假的。

  我笑。我十五岁的时候觉得说出这样话的大学生真是可笑。

  她只是在构想里唤起一个她希望的自我。然后把这种美好充满真挚的呈现。日常的艰难烦琐，她亦是尽力消解为轻描淡写。她要我们，更是要自己相信，勇敢，认真，一切都可以面对。

  没有别的。归根结底，她是一个女人。只是一个女人。与偶像与楷模无关。她也不是在讲童话。她走了很多路，然后记录。

  所以我们爱她，到如今。

  她的东西，看得很熟了，一直看到大学。就不看了。因为被要求看深一些的文字。

  大学里来专职学文学的人，通常不读通俗文字。最多是浏览，了解一下当前的状态和走势。我们看万千名著，看整个的话语体系。正式学这些之后，我们愈来愈理性。我们渐渐觉得这很正常。

  后来，大三了，期末考的前一个晚上，在图书间来回。看到新版本的〈滚滚红尘〉。这是当初不曾读得仔细的，因为看不出好来。时间已过去很久了。

  抽出来，封页上，她浓密的长发滚滚而下。她的眼睛。惊艳呵。一瞬间，我停下来，对着窗外莫名微笑。无边夜色。

  又再度回到熟悉的境地里。她实在是爱自己的人。在别人的故事里，写出来的仍是她的韵味。此时此地，看出其间灵透分明的好处。